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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大地上的生灵吟唱——苗秀侠及其长篇小说《农民的眼睛》

时间:2016/08/14

    知道苗秀侠是好多年前了。在我家乡那个依江而在的小城,她文学的才华与浪漫的爱情很让人羡慕——因为文学,她当年从安徽的北方嫁到安徽的南方,在南方的小城里,她结婚、生子、写作,然后又携夫带子回到故乡,几经辗转,到省城工作……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她却一直生活在我们一些朋友间的传说里。等到和她真正地见面时,她已在一家文学杂志做编辑了——她青春全部的浪漫与苦闷,欢畅与痛苦,我只能在她的散文集《青梅如豆》中品味,且长久地存在于一份心照不宣的想象里。
    依照青春年少时对于文学的莽撞的追求,她由热爱文学而当上文学刊物的编辑,已经是人生的一种莫大的幸运——由当年的作者变成编者,在很多人眼里也算是圆了文学梦吧?我不知道她是否这样想过,但有一点肯定的是,她从没放弃过自己的文学创作,于是在一些文学刊物上,我就能经常读到她的一些小说、散文,读到她的散文集《青春的行囊》,中短篇小说集《遍地庄稼》、长篇小说《农民工》……由此,她也获得了一些文学的奖项,上了鲁迅文学院,成了安徽省第二届签约作家……仿佛是为了保留她早年赋予我们的传奇与友谊,在一段时间里,我总默默地关注她的创作,为她文学上取得的成就感到由衷的高兴,并期待着不断地读到她的新作。
    继长篇小说《农民工》(与人合著)后,《农民的眼睛》算是她第二部姓“农”的长篇了。在这部小说里,她写“农民的眼睛”。我以为是写我们衣食父母——那一个庞大的群体人的“眼睛”。但不是,她写的是一位名叫“农民”的乡村医生。于是,在她的笔下,那个乡村医生的眼睛不再寻常,而是有些纯朴、辛辣,还有些庸常、唠叨。在他那眼睛里,大片的农田被开发商的楼盘和高速公路征用,土地严重流失;建造的工厂对村庄的水土造成永久地污染;失地农民揣着挣钱盖房的梦想出去打工,留守在乡村的老人和孩子因心理缺失而出现精神空虚;殡葬制度要求统一火化与老一辈农民的“入土为安”的观念相互矛盾着,而又调和、斗争……农大花、老财迷、老木锨、八脚、二杆子、房箔爹等各色人物一一登场。一个人物就是一个故事,作者以淮北平原为背景,通过一个“农民”的眼睛和方言,把当下中国乡村的现状诚实而深刻地展现了出来。小说虽然没有鸿篇巨制的结构,却有着故事与人物的相互辉映,充满着生命的原始的力量。在这里,那个活了60年的“农民”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清晰,充满了故事和层次,不仅映射着乡情与民风的纯朴,更真实地再现了乡村尖锐的矛盾和真实的痛楚、撕裂和凋敝。
    “《农民的眼睛》噌地滋长出来,不亚于淮北平原上的麦稞,茁壮,坚定,昂扬。”苗秀侠回顾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时说。实际上,在这之前她已完成了中篇小说《遍地庄稼》、长篇小说《农民工》、中篇纪实《迷惘的庄稼》等庄稼系列的作品创作。她说,完成这几部作品后,她开始了在庄稼地里行走的行动,这时,她看到了这一双“农民”的眼睛。
    也是,这部小说本就是土地里生成的。这个名叫“农民”的人首先就有故事,他的那位地主的爷爷在“土改”时被活活地气死,父母亲也在1960年代相继饿死。而他这位地主的后代——“地主羔子”却在善良的村民们的帮助下,东家长,西家短的吃着“百家饭”长大,而且一路初中、高中地念了过去。知识青年小晴的到来成为他生命中的亮光,他努力学着讲普通话,学他们的样子刷牙,想融入知青的圈子……试图摆脱农民的身份,向城市的文明靠拢。但不幸的是,他的这一次努力最终还是宣告失败。为此,他喝了农药,幸而又被村民救了回来。经过这次事件后,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根”,便安心地在乡村生活,终于成长为一名远近闻名的乡村医生,为那些生了“孬疙瘩”(癌细胞)的村民们看病。如此,夹杂着人性的悲悯与温情的岁月变幻,整部小说在这一位遭受巨大打击的乡村医生的眼睛里,一个片断一个故事地呈现,通过“农民”这个人物的人生走向,直面中国当下乡村现实,揭示出了中国当下乡村存在的问题,从不同侧面向读者呈现底层生活的真相。这种真相其实就是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乡村变异的现实生活。
    “我不是个合格的农民,不会种地,也不懂农具的使用,可是,我喜欢听庄稼生长的声音,喜欢闻麦粒的香……”在一篇题为《为土地上的生灵而写》的创作谈里,苗秀侠曾这样说过。生于乡村,她喜欢庄稼,喜欢行走在庄稼地里,喜欢听庄稼生长的声音——在南方小城待了几年后,她一身疲惫,宿命地回到了她的淮北平原,这样,就使她有机会审视故乡,甚至倾听那些声音了——在这些声音里,我想,她脑海里拂之不去的恐怕也有当年她家乡的村井台边,一位老地主经常给大家讲《三言两拍》故事的声音。她说,那位地主每每开场,必先说“话说”,因此“话说”的口头禅成了当年全村人挂在嘴边的话——我们现在读这部《农民的眼睛》,就感觉这“话说”也成了这部小说叙事的一部分。这怕是她自己无法预料的。
    一个喜欢在庄稼地里行走的作家,当然是在自觉的寻找生活的养分。2015年的冬季的某一天,我、剑坤等几位当年一起写作的朋友,与她竟然相遇在她现在挂职的地方——她心目中的皖北大地。她告诉我们,早春的时候,她站在皖北平原上,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青麦,一个声音就在她心里响了起来。她知道,这是皖北大地在呼唤着她,是遍地的庄稼在呼唤着她。于是,长篇小说《皖北大地》(暂名)就深深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听着如同庄稼一样的小说生长的拔节声,她下决心记录好这来自土地深处的声音,为大地上的生灵再献一曲自己的颂歌。
    我们有理由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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