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军在线

皖军在线

徐红:水边的青草女子

时间:2012/05/28

 常青藤静静攀爬在漆迹斑驳的旧墙边,空气中漂浮着不知名的幽幽清香。一位素色衣衫的女子,提着浣花的诗灯,沿着水边,缓缓向我走来。

     时光悄无声息地叠加在她的身上。光阴的印记,一路跳跃。

     三岁时,她离开她的故乡——美丽富饶的天长,来到这座邻近的山水小城——滁州。关于故乡的草地、麦子、槐花,故乡的亲人——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弟弟,记忆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几回回梦里啊回故乡。

     那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常常坐在水边暗自发呆,看天空划过飞鸟,看水中鱼儿悠游;邻家的小提琴声吸引着她,循着琴声,她轻轻走进一个颇具修养的书香家庭,她的灵秀聪慧赢得嘉许,他们接纳她,甚至视她为家中一员,让她在他们书房高大的书橱前贪婪地汲取各种养分,从《伊索寓言》《格林童话》,到高尔基三部曲,到古典诗词、古典小说……丰厚的阅读摒去了童年的忧伤,让她感到温慰而充实。中学时,她开始尝试诗歌。她记得自己第一首励志小诗发表在《辽宁青年》上拿到稿费时的激动和狂喜;她记得欧阳老师高声朗诵她的那些小诗的样子,她一直珍藏着老师赠送的古旧的《白香词谱》……

     漂泊善感的心灵因为阅读和创作而日益丰盈。大学时,她的创作进入第一个高峰。虽然学的是经济,但她更热爱文学。《安徽大学校报》专门刊发了关于她的评论文章,八十年代后期她的诗作陆续被选入一些作品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的名字——徐红。这是一个青春写作时期,更因为年少坎坷的生活记忆,她的诗歌呈现着忧郁、感伤,是心底里曾经骨肉分离的痛,是眉黛浅处的哀怜与歌。

     西部之行为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诗歌境界。置身辽阔的草原、充满佛性的雪山圣湖、苍凉的沙漠和戈壁……尤其是在亲历了经幡浩荡的圣地青藏高原之后,她热泪盈眶,“如同水珠一点点渗透/深入安谧/深入蓝/深入人心”,她接受着灵魂的洗礼,脱胎换骨。西部的博大、开阔、神秘、鲜活,愈来愈清晰地显现在她的诗风变化中,她的诗歌越来越洁净、优雅、细腻而深邃,带着某种神性的光芒。2008年,她以《欲望天堂》和《仿佛水淹没糖》两首诗歌摘得“叶红女性诗奖”首奖桂冠;2010年,获得第32届联合报文学奖新诗评审奖。

     她独自一人背着行囊,在台湾环岛旅行。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享受原始、宁静的大自然,领略原住民的风土人情,探求当地文化内涵,寻找生命和灵魂的慰藉;她骑着摩托车穿行于美丽的台东纵谷和离岛海岸,一天八十公里;她远赴绿岛,澎湖列岛的马公岛、望安岛和兰屿,在司马库斯原始森林徒步登山7公里,中途离开向导和团队,单独留在原始密林深处;她下潜到六米深的海底,沉湎于蓝色的海底世界……孤独漫长的旅途中,既有无限惊喜,也有惊心动魄的濒死体验,她得到众多陌生的台湾人的无私帮助,满怀感恩和谢意。

     诗外生活中的徐红是一个简朴自足的家居女子。在有院子的房前屋后种上花草,栽上石榴、枇杷和樱桃,喂几只小鸡;给宝贝儿子缝制棉衣,陪孩子读书学习打球下棋;为爱人削好水果,煮好饭菜,系着围裙、穿着布拖在家里忙来忙去;温暖的午后,在湖边静静沉思,恬静秀美的南湖,大片葱郁茂密的树林,湖边碧绿的水草,幽静的湖水波光潋滟……

     掬一捧心香啊,付与这不息流转的时光。无论时光怎样转换,爱与感恩不变。

     ——她是水边的青草女子,忧郁着,渴望着;她是水边的青草女子,幸福着,爱着,感激着,温润着,年年绿着。

     在嘈杂纷乱的尘世,邂逅这样一位温婉宁静的女诗人,于我,是冥冥中的缘,或许也是一种幸福。邂逅她的诗集《水的唇语》,更像是一场不期而至的艳遇。徐红的诗在一个猝不及防的雪天以优雅的姿势拨动了我的心弦,如同在山中行走,峰回路转时遇见一片美丽的山谷。她的诗亦如她的笔名白雪一样,纯白素净,有着水质的灵动澄明。

     驾驭文字,并不是每位诗人都能游刃有余的。徐红是驾驭语言的出色的魔术师。那些我们认为已被使用得太多,变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文字,一经她的妙笔,就像经过了甘泉的淘洗,重又变得整洁光鲜、神清气爽了。很多个夜晚,读《水的唇语》,如置身于清幽的山谷,听山泉叮咚,听溪水轻吟;我一遍遍用目光抚摸着这些纯粹、干净、温润、美好的句子,感念着诗人的语言天赋和才华。诗人有着很好的母语修养,她的魔力还在于把我们本已熟悉的语言不着痕迹地织进流动的水中,不仅仅是一首首诗,还变幻成一幅幅画,一段段乐曲,变幻出一个个崭新的、让我们惊讶的境界,她把诗歌变成了礼物,慷慨地送给了我们。被阅读唤起的那种绵长的感动,就是我们与它们相见的最好方式。

     诗人善于调动常态的生活意象,流水、石头、天空、飞鸟、果园、麦田、阳光、草地、手上的水果……这些最平常不过的景物经过她慧眼的过滤,就变得灵动鲜活起来。“水”是诗人呈现最多的意象。在诗人笔下,“水”是雨滴,是雪花,是泉水,是溪流,是湖泊;是音乐,是游动的鱼,是微小的光粒,是轻细的呼吸,是喑哑的石头;“水”是有,是无,是无中有,是有中无;“水”观照万物,“水”俯视内心,“水”是诗人自己。“水”的意象渗透进诗行,成为一种意识之水、精神之水,蕴含着诗人的生命体验、对世界和人生的理解和感悟,而这一切都藏在“水”的色彩、形体和变化之中,不着痕迹,若有若无,我们难以用理性去一一辨析,只能用自己的心灵去领会。以“水”为切入口,用心灵穿越诗的通道,便能进入诗人或纯净澄明、或温润丰盈、或轻灵律动、或流淌变幻的精神家园。

  “一场雪下得干干净净/和你在一起/必须身心如一//丢掉七情,丢掉六欲,剥落陈旧的疼痛/我把自己溶解掉/天黑了。除了你,它们都找不到我。”(徐红《唤醒》)以自然之雪,以大澄澈之水,“照见五蕴皆空”,洗濯大地上的“我”,洗涤尘世的灵魂,是融合,是发现,更是唤醒。深厚的古典诗词修养、女性视角和浓厚的宗教情怀,决定了徐红的诗缺少或化解了当下诗流中或歇斯底里或无病呻吟的焦灼、萎靡情绪,以其纯净通透、轻灵简约与含蕴深远,为诗坛吹来了一股清新之风。

     ——她是指尖捻花的女子,于岁月风尘中,不追逐不逃避,不喧哗不张扬,捻花微笑,将飘摇的情思,飞叶成诗。“树叶和星子上的水,是神的语言/夜是光滑柔软的瓷器,石上覆着青苔,水里开出莲花。”(徐红《水一样流过的夜》)月在窗外,星在天外。远远地,我望见水边的青草女子曼妙而来,不只是美丽的言辞和意象,不只是她的嫣然轻笑或浅黛凝愁,我望见的,是一颗至真至纯的玲珑诗心。

徐红,笔名白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球华人女性诗奖(台湾)“第三届叶红女性诗奖”首奖得主。2010年获台湾联合报第32届文学奖新诗评审奖。在多家知名媒体开有专栏。作品刊发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文学》《诗刊》等,被国内外报刊书籍大量选编。著有诗专集《水的唇语》。201010-12月应邀访问台湾。

(文:王连侠)

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