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军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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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的记忆——访著名戏曲音乐家时白林

时间:2010/12/27

乔延凤

    用“硕果仅存”四个字,形容我眼前的这位老戏曲音乐家,再确切不过的了;前苏联对这样有建树、有影响的艺术家,则称之为“功勋艺术家”。

    他就是著名的戏曲音乐家时白林先生。

    在我的印象中,时先生是个性格温和、朴实无华的人。每次见到他,他都那么谦和、平静,温文尔雅。

    这次,当我来到他家的时候,正值盛暑。

    位于省艺校的这座高知楼,我是熟悉的。几年前,我曾来过金芝先生的家,时先生与金先生是邻居。

    金先生前几年已不幸辞世,这次来到,不免引起我对他的缅怀之情。

    记得2006年,这两位黄梅戏剧界的寿星,双双过八十大寿;就在这年的10月,我还与金先生一同去了贵州,参加全国的花灯会议;这次来才知道,金老是因癌症去世的,其实,此前就已查出他的病症了,家人一直没告诉他,直至去世,金老本人并不知道。

    这座高知楼,刚建时,远近知名,而在豪宅林立的今天,它已显得色彩黯淡了,时白林夫妇仍住在里面,过着平静、恬淡的日子。

    时先生中等的个子,头发完全白了,却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行动迅速。他穿一件深色暗格的短袖衫,配一条淡黄色的便裤,拖鞋,显得随意而自然。

    只要提起黄梅戏的唱曲“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便无人不晓。这曲子,便是时白林先生与老艺人王文治,于半个世纪前共同编创的。他的名字从此就和黄梅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上世纪50年代,正是这部《天仙配》,将黄梅戏唱红大江南北。时白林和王文治、方绍墀、潘汉明等一批音乐工作者,通力合作,推陈出新,对来自田间陌上的黄梅小调,进行了全面变革,使黄梅戏从民间小戏一跃而成为深受全国观众喜爱的大剧种。这一段峥嵘岁月,在黄梅戏的发展上,已永载史册。

    他的夫人丁俊美,安庆人,中等个子,是《天仙配》七仙女里的四姐;1954年,她就和严凤英同演《春香传》,严凤英饰剧中的春香,她扮春香的丫环。

    1955年,在上海拍电影《天仙配》时,时白林和她开始相识,1956年恋爱,1957年7、8月间结婚。

    现在,严凤英、王少舫、金芝,这些老艺人们,都先后辞世了,83岁高龄的时白林和夫人丁俊美仍健在。

    先生从事的艺术事业,外界知道的是黄梅戏,其实,他一生涉及的戏剧种类,比黄梅戏要宽广得多。他的第一部获奖作品《刘海与金蟾》,是小舞剧,1955年由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录制成影片。他还从事过泗州戏、庐剧、皖南花鼓戏、广播剧、电视剧、舞剧、话剧等多剧种的音乐创作。

    我细细观看他家客厅的陈设,面积不大,但艺术氛围很浓。

    右边靠墙,有架年代已久的大钢琴;钢琴对面的墙角,立着书橱,书橱上有只瓷瓶,瓶中插着7、8支漂亮的孔雀尾翎;钢琴右边正面的墙上,挂着壁钟,时针正指向下午三点。

    正对大门共有两个房间,右为书房,左为卧室。

    卧室门楣的上方,挂着时先生与贺绿汀、江明惇先生的合影;贺是他上海音乐学院读书时的院长;江则是继任的院长,一位著名的民族音乐家,现也早已退下来了。

    钢琴上方墙上,有一帧朱松发的国画——《老梅》,老枝横陈,唯绽几朵梅花,格外动人,上写“雪虐风涛愈凛然”七个遒劲大字,这是朱松发先生从电视里看见时白林历经文革磨难又复出,感慨之极,率意而作的写意画;画的右边,为赖少其先生的一幅书法作品——《太平湖上行》,时先生应赖少其之约,曾为此诗谱过曲;而进门这边的墙上,则有韩美林、孔小瑜、陶天月等人的书画作品。

    钢琴上方玻璃框内,有幅奖状,上写:“时白林先生     荣获戏曲音乐终身贡献奖  中国音乐家学会  2007年3月15日”

    客厅内电视机旁,则摆着一盆生机盎然的君子兰。这盆君子兰,让室内的书画、照片、艺术品,全染上了生命的色彩。

    时先生,1927年生于安徽蒙城县岳坊镇时庄,时庄离岳坊镇约4华里。他15岁就离开了自己的家乡,那一年,他考取了国立21中,学校开始设在安徽太和县,后来跟随教育部,迁到陕西省蓝田县。读到高一时,日寇投降;第二年,他被分到安徽省立宿县中学,他是在淮海战役中,高中毕业的;蚌埠解放了,他考进设在凤阳的华东大学江淮分校。那时,人民解放军正准备渡江战役,学校不分系科,集中短期训练,学习毛主席著作《新民主主义论》、《目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论人民民主专政》。随后报名渡江,先到罗集,然后到合肥,他被分配去江浦县(江浦当时属安徽滁州),进入皖北文工团,拉小提琴,不光拉,也表演,一专多能;1951年8月,他从文工团考入上海音乐学院干部专修班,进行艺术上的深造。

    说到在上海音乐学院的日子,时老记忆犹新,他说,当时院长贺绿汀要他们这些调干生,不学文学,不学外语,不学政治,对他们说:“你们是从一线抽调上来的,最缺的是技术。”他称赞贺绿汀非常了不起,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在当时是要有勇气的,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才能做得到。他们调干生,平时学习十分刻苦,为抓紧学习时间,学校不放寒暑假,假期由老师们继续给他们上课。

    说完在上海的日子,我们很自然就谈到了黄梅戏艺术;人民大众熟悉他、爱戴他,还是因为黄梅戏的缘故。

    他十分怀念上世纪五十年代,和严凤英、王少舫、潘璟琍等人合作的那些时光。他说,严凤英、王少舫对艺术非常认真,艺术上,要求特别严,他们把艺术当成自己的生命。与他们合作,他特别兴奋,身上有一股很强的责任感,特别愉快。严凤英比他小三岁,1930年生;王少舫比他大七岁,1920年生。

    当时,时白林在黄梅剧团,不仅是作曲,还担任指挥。

    文革前,他还任省黄梅剧团的业务副团长、副书记,为此,文革中他被第一个打成“三反分子”,受尽了屈辱。

    从牛棚里放出来以后,组织上问他:“你还干不干领导了?”他说:“干,不过我只干一年,等于给自己平反,说明我不是反革命!”后来,他还是一干就是四年;从1975年当省黄梅剧团副团长起,一直当到了1979年。

    他对艺术十分执着,孜孜以求,创作不止,耄耋之年,还写了《生死擂》、《雷雨》、《徽商胡雪岩》(与人合作)等重要作品,其中《雷雨》2009年被评为国家精品工程,今年颁奖。

    在文字著述上,同样硕果累累,他主编了国家艺术科研重点项目的《中国戏曲音乐集成·安徽卷》,出版了《黄梅戏音乐概论》、《黄梅戏唱腔欣赏》、《时白林黄梅戏音乐唱腔选集》、《时白林自选文集》等著作。

    1979年后,他就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他说自己不会当官;但他仍担任了中国戏曲音乐学会会长、中国戏曲学院客席教授、贵州大学艺术学院、福建师大音乐学院研究生辅导等职,这些都不是行政职务。

    从1949年春进入皖北文工团起,半个多世纪以来,他走过了艰辛、曲折同时也是辉煌的艺术道路,他以自己不懈的努力,为我国的戏曲音乐事业,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他的经历,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目前,他的身体状况很好,虽已83岁高龄,每天仍然精力充沛。他微笑着对我说:“我一直坚持打拳,从63年开始,我就坚持了,除了文革中被关在牛棚里不能打拳外,我一直都在坚持,我打的是华佗五禽戏的拳术。”他说他平时的生活很有规律,除了看书、思考、研究、有时动动笔外,没有什么嗜好,不抽烟,不打牌,过年过节喝点儿葡萄酒,平时连酒也不喝。

    时先生有时出去参加有关活动、会议,会骑上一辆自行车,年轻的同志们怕他不安全,他笑笑说:“我骑惯了,没关系,这也是锻炼锻炼身体!”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都从事艺术工作,是个温馨的艺术之家。

    双休日,逢年过节,两个在合肥工作的儿子,就会来看望他们;女儿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后,留在上海音乐学院当附中的钢琴教师,寒暑假夫妻两人也回到合肥来看望双亲。

    现在,他虽然已安享晚年了,但省内外有时还是邀请他去讲学。不久前,他还到上海几所高校去作过讲座。

    在省内的大学、省图书馆,也留下他传学授艺的身影。

    这使我想到朱松发那幅《老梅》上的写照:粗横的枝干上,绽放几朵花,格外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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