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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默默恋晚晴——访戏剧家金芝先生

时间:2010/12/27

乔延凤

    他八十一岁高龄了。

    当我来到安徽省艺术学校旁高知楼时,他已在四楼朝外的一扇窗子旁招呼我。他家住402室。大热天,他身著一件绸短袖衫,下穿素花便装休闲裤,手执一柄折扇。这装束和他从事戏剧创作、戏剧理论研究的身份极相符。

    在他家客厅沙发坐下后,我们开始了相当随便的交谈,就像我们平时聊天一样。他住的高知楼,在今天林立的高楼群前,已显得矮小,但当时却是颇有名的。小楼共两座,住在这座楼里,能想到金芝先生在安徽戏剧界的影响。

    我和他2005年、2006年曾两次一同出席全国花灯论坛。每次他都受到大会的礼遇,他准备的论文都受到与会专家学者的重视。足见他在全国戏剧界的影响。他为人十分谦和,生活恬淡,从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去年,是他与老伴八十大寿,许多朋友、同事、学生都想为他好好庆贺一番,他辞谢了,只由家人在亲情中度过他们的八十华诞。

    金芝是安徽无为县人,1927年生于无为县城,青少年时代在战火和动乱中度过。小学没毕业就逃难,初中没从头读,没读完,又考入霍山师范,后来改为安庆专科师范学校,因此特别感觉读书的珍贵。学生时代喜欢语文和绘画,成绩突出,可后来却走上戏剧创作、戏剧研究的道路。

    他最初是1948在无为县当小学教师时创作剧本《快乐不在明天》的。写一个教师,第二天过生日,头天,被冤枉,写他对权势反抗。这部话剧包括他在内由一群小学教师自己排自己演。当时国民党警察出来干预。他从此爱上了戏剧创作。解放后土地改革,无为县成立土改文艺工作队,他当工作队副队长。既编剧,又参加演出,专门宣传土改。这期间,他写了一个剧本《不是自杀》。时任无为县委书记的杨杰同志读了这个剧本,欣赏他的才华,便记住他的名字了。杨杰后来调任省文化局局长,点名调他到省文化局专职搞戏剧创作。从1953年起,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与安徽新戏剧的历史紧紧联系在一起。他先后担任过省文化局创作组副组长、省艺术研究所副所长兼省剧目工作室副主任、《安徽新戏》主编。

    金芝戏剧创作有三个活跃期:第一个,五六十年代,即前十七年。当时重视民族文化遗产,抢救、承继和发扬,1953年的改编三个庐剧传统小戏:《讨学钱》、《打芦花》、《打面缸》。1959年与人合作并主要执笔改编《罗帕记》,与《天仙配》、《女驸马》被称为“黄梅戏老三篇”。这一时期安徽新戏出现繁荣局面,造成全国影响,总结这一段时期的戏剧创作,他觉得存活率高,淘汰率也高。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他第二个创作活跃期,他将莎士比亚作品搬上中国戏剧舞台,编写了《无事生非》,该剧1986年4月参加中国首届莎士比亚戏剧节,获文化部、省人民政府嘉奖,他创作的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1994年由黄梅戏剧院演出,首演于新加坡,而后赴台湾演出。第三次创作活跃期,是他已步入老年完全从工作岗位退下来的1994年以后,这段时间创作了徽剧《刘铭传》、黄梅戏电视剧《秋》、《啼笑因缘》、黄梅戏电影《生死擂》(电影编剧为:金芝(执笔)、草青)、黄梅戏电视剧《二月》,这一时期的作品,思想上深刻,艺术上精湛,更为他赢得了新的荣誉。最近他又创作出黄梅戏剧本《徽商胡雪岩》,已经公演,高龄剧作家的新作,格外引人瞩目。

    他同时还从事戏剧理论研究。

    上世纪六十年代,1961年,安徽艺术学院成立,当时兼任院长的余耘同志,将金芝借调到艺术学院任编剧教研组组长,主讲编剧,他必须自己写教材,开始理论研究。迄今为止,他先后发表戏剧理论文章250余篇,约200万字,其中近50篇为中国人民大学报刊资料中心等转载,出版《编剧丛谭》、《当代剧坛沉思录》、《惜花·育花·品花》文集,主编有影响的戏剧理论丛书,其中为《中国徽班》所撰写的四万余言的序文,以丰厚的戏剧资料、广博的学养和严谨的治学精神为戏剧研究界、学术界所推重。

    金芝作品几乎囊括了中国戏剧、电视、电影所有的重要奖项:曹禺戏剧奖、文华新剧目奖、华表奖、金鸡奖、电视飞天奖、金鹰奖……

    说道这些奖项,金芝轻描淡写地说:“这些皆为身外之物,我们看重的,只是自己为人民做了多少事情,对人民有没有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金芝心态平和,从我和他平常接触当中,深深感到,漫长的人生经历,早养成他治学严谨、待人真诚、生活俭朴的品质。

    他曾将他细心保存的有关文章、资料取出给我看,无论他自己创作的剧本、撰写的论文,还是别人评介他的文字、图书资料,凡他阅读过的,文中错讹之处皆一一核正过来,有的地方竟至补上漏文数十字,足见他的治学态度。这也正是他一生中创作、研究中有所建树的保证。

    2006年,中国花灯独山论坛上,他有一篇写得十分有理论深度的文章,我们拟在《文艺百家》上刊用,向他索稿时,他还再三核正、修订才提交,全文无一字遗漏、错讹。

    2005年深秋,在秀山开完会返回重庆,他坚持要去大足看石刻,大足离重庆较远,自己去看须转车,交通不是很方便,天气又不很好,我打了退堂鼓,他却坚持以79岁高龄和老伴同去了大足。回来后,他向我夸起大足石刻之精美,眉飞色舞,那神情至今还常常在我眼前出现。

    他一生的生活皆由老伴照料,他说钱一交就不用烦心了。他对老伴感情笃深,竖起拇指夸她是典型的中国式贤妻良母。

    他工作十分有规律,用他自己的话说:“做事不拼命,一辈子不开夜车。”相当多的作品,他不是在桌上写的,而是在散步中完成的,回来后记下来。他笑着对我说:“这也是我身体好的重要因素。现在我每天傍晚散步至少一个小时。我生活有规律,不是文人生活。”

    可他家中陈设,又文人味儿极浓。

    进门后,客厅正面墙上掛一幅牡丹图,谢棣华所绘,画上题有金芝一首诗:“花中本无王,国色亦平常。开在寒舍里,浅笑吐清香。”客厅后墙上挂着他为与老伴八十双寿所作的一首诗:“八十年华四代人,浮云淡去望太平。戏命词龄民作主,青山默默恋晚晴。”还有他与同学、好友王忠瑜(《赵尚志》作者)为国庆八十寿诞相互唱和的诗,王忠瑜手书的诗为:“浪淘稚笔大江边,少小同窗八十年。南吟北唱犹共励,更将余彩绘新天。”字迹纯熟,柔中有刚,情深意厚。

    金芝为安徽新戏剧,奋斗了六十年,至今还做着“闲人中的忙人”(金芝语)。王忠瑜用“更将余彩绘新天”的语句来写他,《徽商胡雪岩》已经公演,不正是绚丽的一笔么?

    他晚年有老伴、好友、事业相伴,四世同堂,其乐融融,确实是美好的晚晴景象。

    望着眼前的金芝先生,我不禁为他在安徽新戏剧乃至中国新戏剧界所取得的业绩感到骄傲,同时也为他辛勤耕耘、不计名利、为老百姓一生写戏的崇高精神所深深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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